马车缓缓上路,苏靥靠在隐囊上,春晓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刚刚引她们进去的龟奴正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跑,看窗户打开,赶快躲到了一处小摊边装作采买。
春晓皱眉,“好个不知轻重的东西,竟然还敢跟出来!”
苏靥揉着酸涩的眼睛,“你先下车吧,我在前头等你。”
“是。”
马车未停,春晓压低帷帽跳下马车,走到龟奴停住的那个摊位,自后用手臂圈住他脖子时手捂住了他要呼救的嘴,将人拖到了深巷里。
街道热闹,隐约可听到惨叫声。
义宁坊内。
暮鼓声响起,路上行人匆匆归家。
这是苏家三房头一回在长安聚首,赵老夫人大摆家宴。
中堂内阖家欢聚,赵老夫人一袭秋香色绣棋局纹襦裙,外着件紫绸翻领披袄,华发金簪,高坐上首笑容满面,看着自己的两侧,长长舒了口气。
家中长孙年少有为高中进士,让苏家有机会立足长安,光耀门楣,也算是不枉先夫遗愿。
三娘花容月貌,知书达礼,日后也不愁嫁入好人家。
新妇们贤良淑德,大郎虽成事不足但胜有上进之心,二郎最孝顺,奈何去得早,还有三郎——
赵老夫人的视线落在苏庆来的位子上。
三郎呢!
视线往旁一侧,孙儿怀才的位置也是空空如也。
赵老夫人质问:“娇娘,老三和四郎在何处?”
“子妇……子妇不知。”
陶娇娘站起身,却将头埋得低低的,帕子遮着半张脸。
赵老夫人见她躲躲藏藏的,有些不悦:“叫你回话便回话,你这是做什么?”
“子妇不敢抬头,怕吓着母亲。”
“好好的家宴,说什么吓着不吓着的,抬起头来回话。”
陶娇娘手指紧揪着帕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帕子移开,抬起头来。
“啊!”
年幼的五郎苏怀明似是被吓着了,躲在侍婢俏儿身后尖叫。
俏儿连忙安抚他,紧接着下跪道:“五郎不懂事,还望老夫人和三夫人看在他还小的份上不要怪罪。”
陶娇娘狠狠剐了苏怀明一眼,他又开始大叫:“母亲的脸像烂桃子一样!”
“阿弟!”
苏玉樱侧身,厉声道:“你怎能如此对母亲讲话,平日里孙阿姨便是如此教你规矩的?还不快同母亲认错。”
俏儿也劝,苏怀明怕受罚,下跪认错。
陶娇娘抬抬手让他起来,心里暗骂和他小娘孙月湖一个德行,贯会招人嫌弃,面上却是伤心不已。
赵老夫人严厉道:“五郎年幼不懂事,你这照看的婢子难不成也不懂规矩?回去告诉孙妾侍,让她明日亲自去给主母磕头赔不是。”
“是,是。”俏儿忙回。
说完,赵老夫人又问:“娇娘,你这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娇娘趴在彩绣肩上,呜呜哭着,低声问:“事情可办好了?”
彩绣趁乱回:“都办好了,夫人放心。”
陶娇娘听完,眸中闪过狠色。
好个不知轻重的小贱人,真是穷疯了,竟敢同她玩这套两面皮子的把戏,如今有命拿没命花也算是便宜了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哭了呢?”二夫人管彤起身安慰。
一众女眷婢子上前关心,唯独苏怀昳和其母亲秦清韵纹丝未动。
苏复来将新得的玉串小心收到怀里,看向了自己的长子,教训道:“去瞅瞅你三叔母怎么了,比你小的儿郎都去了,怎就你特殊?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苏怀昳挺如松竹,未回父亲话,只看向上首,“祖母,六妹妹呢?”
赵老夫人忙着关心陶娇娘,未曾听见有人喊她,还是身旁的庆姑姑提醒几次,才恍然道:“对了,这六娘子呢?我亲笔书信让你们将六娘子一并带到长安,人呢?”
二夫人轻摇头,表示不知。
赵老夫人一改刚刚的关怀备至,“娇娘,人呢,老三和四郎你不清楚下落也就罢了,莫告诉我六娘你也不知道,若是如此,你在庐陵是怎么当的家?”
陶娇娘哭声一顿,抬头道:“母亲不知,子妇这脸,便是六娘子所害!”
苏怀昳面不改色:“她孤苦无依,如何害人?三叔母此言实乃无稽之谈。”
赵老夫人不满他偏向,皱眉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速速说来。”
陶娇娘夹着嗓子哭道:“子妇收到母亲的信后便派人寻到了六娘,哪知她非但不领母亲的情,还出言伤人,说话之难听子妇都不敢学给母亲听,更是联合外人诓骗子妇千两白银为她赎身,结果拿到钱后便不知所踪,子妇想带她回来都寻不到人。”
赵老夫人厉色道:“好个六娘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恶毒的心肠,和她那小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二夫人替她擦泪,“平日里娇娘最爱惜容貌,瞧瞧这脸儿,怎成了这般模样?”
陶娇娘的脸红肿起疮,混合着胭脂水粉,再这么一哭帕子一抹,灯火昏黑下如同女鬼似的。
陶娇娘捂着自己泛热的脸,“子妇自从见过六娘子一面后,便身子不适,家中仆婢也是如此,瞧了医先生也不知其病症,长安有大喜,子妇怕冲撞了母亲便去寻了位道士相看,道士说子妇身有煞气,怕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盯上了。”
“什么!”
赵老夫人最信这种鬼神之说,闻言拍了拍胸口,“你说的可是实话?”
“句句属实,子妇不敢欺骗母亲。”
苏复来坐直了身子,拍案道:“母亲,我说什么来着?这苏靥就是个小煞星,谁沾上她都没有好下场,你为何非要接她上长安啊,如今好了吧,将三弟妇害成这般模样!”
苏怀昳冷静地看着堂中,“子不语怪力乱神,三叔母不妨另寻医术高明者再下定论。”
苏怀嵘也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被母亲的眼神给逼退了,只得低头饮酒。
赵老夫人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手中盘起了念珠,吩咐道:“苏家有此女实乃不幸,明日快派人去云真观,请位道长来府中作法。”
庆姑姑应下,陶娇娘止住哭声,帕子下得意地勾起唇角。
赵老夫人抬手吩咐开宴,还未口忽有位侍婢匆匆跑了进来,满脸慌张,在堂屋中张望寻人,半天不开口。
田福追了进来。
秦氏身边的娄妈妈也走了过去,先一步道:“这是怎么了?”
侍婢磕巴回:“六、六娘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