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鱼将最后一只青瓷碗放进消毒柜,指尖触到柜壁的微凉,才惊觉掌心已沁出薄汗。她抬手用手背擦过额角,腕间细银链随着动作晃出细碎光泽,转身时恰好撞进窗外泼洒的霞光里——橘红像融化的蜜糖,淡紫似揉碎的烟罗,在天际交缠成绵密的云团,连空气里都浮着层暖融融的甜。她眼尾弯起,睫毛被染成金棕色,声音轻得像怕惊散这景致:“今天的晚霞也好好看。”
温时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夕阳正沉在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碎金似的光淌过窗沿,漫过她微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穿堂风从半开的窗缝溜进来,卷着她颊边一缕碎发飘拂,发梢扫过唇角时,她下意识抬手,食指第二节轻轻将发丝别到耳后,耳尖在霞光里泛出淡淡的粉,像被晚风吻过的桃瓣。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她转头看向温时序,眸子里盛着晚霞的碎光,声音里裹着点轻快的笑意,“要不要去清溪谷划船?听说那里新搭了玻璃栈道,能看见水里的锦鲤。”
温时序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那双眼总像含着水汽,笑起来时眼尾会有颗小小的梨涡,此刻正盛着期待。他喉间轻轻滚过一声应,尾音微哑:“可以。”
“好,那明天我们早点出发。”姜之鱼弯着唇转身,指尖刚触到厨房灯的开关,暖黄的光突然暗下去,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小团。“今天也早点休息吧。”
两人并肩走出厨房时,客厅里的喧闹突然静了一瞬。沙发上的四个人正凑在一起看老照片,姜父手里还捏着张泛黄的相纸,见他们出来,将相纸放在桌上,四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出来,连姜父嘴角的胡茬都透着揶揄。
姜之鱼被看得耳根发烫,耳廓像被烫过的瓷片,下意识往温时序身边靠了半步。布料摩擦的瞬间,温时序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挪了挪,肩膀几乎贴上她的,替她挡了些过于灼热的视线。他袖口的雪松味混着厨房的柠檬清香,像层无形的屏障。
陆婉手里剥着橘子,橘瓣的甜香漫开来:“两人关系还是这么好,和小时候一个模子刻的。小鱼刚上幼儿园那天,温时序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老师刚把她牵过去,她就攥着温时序的衣角哭得惊天动地,拽都拽不开。结果那两周,一年级教室最后排多了个小不点,温时序上课,她就在旁边画画,还得他时不时递块橡皮。这么多年没见,倒像是昨天才一起放学似的……”
姜之鱼尴尬地轻咳一声,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忙不迭避开话题:“都收拾好了,齐阿姨说房间的被单都换过了,你们早点回去歇着吧!”
姜母和陆婉挽着手出门,珠串碰撞的脆响混着絮絮叨叨的家常飘远。几人刚走到楼道口,就撞见抱着帆布包的蔺枝芝,她扎着高马尾,发尾随着脚步扫着后背,看见姜母就甜甜地喊:“姝姝阿姨!”
“芝芝来找小鱼玩啊?”姜母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
“是啊阿姨,我今晚陪她住,明天一起去清溪谷,说好啦要抢第一班船呢!”蔺枝芝放下行李箱,晃了晃手里的包,拉链上挂着的草莓挂件晃出粉色的影子。
姜之鱼正和温时序说“明天得带瓶驱蚊水,那边草多”,一抬头看见那抹亮粉色,眼睛立刻亮了,扬声喊:“珍珠!”
蔺枝芝也看见了她,像只快活的小麻雀冲过来,两人瞬间勾肩搭背,姜之鱼被她撞得晃了晃,却笑得更欢了。姜母看着两人几乎要黏在一起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难怪这俩丫头总说找不到男朋友,两人呆在一起跟刚从精神病院放出来的一样。
陆婉看着她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只是笑了笑,把姜母往车里推:“让孩子们自己玩去,咱们别当电灯泡。”
蔺枝芝的目光越过姜之鱼,落在温时序身上。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路灯的光在他侧脸刻出利落的下颌线,是那种清隽又带着点冷感的帅。她立刻凑近姜之鱼耳边,热气吹得她耳廓发痒:“你男朋友?这颜值能直接出道了吧!”
姜之鱼原本笑成月牙的眼睛瞬间垮下来,也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快别做梦了,人家是天上的月亮,我是地上的蒲公英。”她承认温时序确实帅,尤其是刚才替她挡视线时,侧脸的线条温柔得不像话,但他是名校毕业国外刚留学回来的怎么看得上她这张三本学校毕业的。
“商叔叔陆阿姨,还有温序哥,你们早点休息!有事就找我妈,反正我有事也只会喊她!”姜之鱼扒着车窗,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温时序将两人交头接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蔺枝芝挤眉弄眼的样子,姜之鱼气鼓鼓抿唇的样子,都像落在心湖上的小石子。他没说话,转身上车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后视镜里,姜之鱼正被蔺枝芝戳着胳膊数落,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甩一甩,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听到这话,陆婉和商父都笑了,陆婉拍了拍姜母说:“这丫头,还是小时候那副赖皮样。”
“白吃这么多饭了?遇事就知道喊妈!”姜母在一旁睨了她一眼,眼底却漾着笑意。
姜之鱼抿嘴偷笑,轻轻合上了车门。黑色的轿车驶远时,尾灯在地面拖出两道红色的光带,像系在夜色上的丝带。
两人手挽手进门,蔺枝芝刚换好拖鞋就开始念叨:“我跟你说,那个温时序绝对喜欢你!刚才我们说话时,他看你的眼神,啧啧,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就差把‘我喜欢她’刻脑门上了。”
“他那是礼貌,总不能盯着你这陌生人看吧!”姜之鱼把她的包往沙发上一扔,抱枕上的猫咪图案被砸得陷下去一块。
“他礼貌需要眼睛都不带动的?”蔺枝芝追上去撞了撞她的胳膊,“你看他又高又帅,还带着点你最吃的那种‘少年感’——就是那种看着冷,其实会默默帮你挡视线的反差感。姜之鱼,你能不能别总犯那‘配不上’的老毛病?”
“他大我四岁呢,”姜之鱼打开冰箱拿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你觉得他会喜欢我这种,没学历没背景的女生?喝点什么?冰可乐?”
“不了,”蔺枝芝把她手里的可乐按回去,“喝了半夜还得爬起来上厕所。”
“那我也不喝了。”姜之鱼想了想,转身把可乐塞回冰箱,拎起蔺枝芝的行李箱往楼上走。箱子轱辘碾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蔺枝芝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身上的汉服和麻花辫“你今天这裙子挺好看的,气质温婉得很,只要你不开口,活脱脱一个江南美人。”
“我开口咋了?”姜之鱼猛地转身,一把挽住她的脖子,力道不轻不重,“我开口就不是美人了?”
“倒也不是,”蔺枝芝被勒得咯咯笑,“就是一开口就暴露本性——你看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连场正经恋爱都没谈过,要不我给你报个选秀?就你这张脸,加零黑料体质,绝对能火。”
姜之鱼闻言白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真的,你这张脸简直是浪费。”蔺枝芝挣脱她的钳制,盘腿坐到床上,“你不会还惦记着高中那个学长吧?就那个帮你挡过篮球的?我跟你说,上次同学聚会听人说,他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蔺枝芝的声音像只小蜜蜂在耳边嗡嗡转,姜之鱼正抖开被套往里塞棉絮,闻言直接把枕头砸到她脸上:“能不能别提陈年旧事了!”
“那提提杨浩?”蔺枝芝扒开枕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咱们班主任当时都偷偷问我,你俩是不是在处对象,结果呢?人家转头就跟十班的文艺委员好了。”
“我和他就是好朋友,”姜之鱼把被角捋平,语气理直气壮,“一个组打扫卫生,一起走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蔺枝芝挑眉,“那他凭什么只给你带红豆冰棒?凭什么等你一起打扫卫生?凭什么一起去食堂吃饭?我咋没这待遇?”
“冰棒我转天就把钱还他了,三块钱,一分没少!”姜之鱼掰着手指头数,“等我是他怕自己扫多了,吃亏!一起食堂吃饭是不想排长队,就等到人少的时候才去的。”
“行吧行吧,”蔺枝芝摆手,“那高中学长呢?”
姜之鱼的动作顿了顿,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午后——阳光穿过榕树叶,落在篮球场上,那个穿白色球衣的身影突然挡在她面前,篮球砸在他背上发出闷响,他却回头冲她笑,明明是自己被砸到了还问她:“没事吧?”
确实是平凡高中生活里的一点涟漪,像投入湖面的玻璃珠,漾开一圈又一圈的光。可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像道没解完的题。
“就一面之缘,哪来的喜欢。”她低下头,把枕头摆得整整齐齐,“大概是那时候小说看多了,脑补过度。”
“行吧,算你有理。”蔺枝芝从包里翻出个粉色的包装袋,得意地晃了晃,“我给你带了新睡衣,宫廷风的,保证你穿上舍不得脱。”
姜之鱼以为是蕾丝层层叠叠的那种西方宫廷风,没想到是清汉女的这种,感觉像冷宫里疯掉的妃子穿的那种。
“这叫宫廷风?”姜之鱼捏着睡衣的边角,无奈地笑,“确实很宫廷风了。”
“懂什么,爱妃等我。”蔺枝芝把睡衣塞进她怀里,推着她往浴室走,“快去试试,我赌一包薯片,绝对好看。”
姜之鱼拗不过她,拿着睡衣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手臂,白天的疲惫渐渐消散,脑海里却反复闪回刚才的画面——温时序替她挡视线时,肩膀传来的温度;他看着她时,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还有蔺枝芝那句“他看你的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两人躺在床上又聊了许多,每次说要睡觉后都会出现一句“哎!我和你说·····”就这样两人一直聊到了凌晨三点才睡的。